第一章 战局.移民 (下)
惊雷逐鹿 by 金龙鱼
2025-6-14 20:28
落日浸西天。
在郑官屯‘屯长’郑佛儿的眼中。西边落山的夕阳,便如同那白中带些淡蓝的鸡蛋清裹着一个蛋黄;大车上伸出的两个车辕条,就像一双筷子向那个蛋黄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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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佛儿这会儿是述职之后,赶着大车从县城返回‘屯子’。
赶着大车,郑佛儿不时在驾辕骟马的耳根上,甩出一朵、二朵鞭花,天上那个‘蛋黄’就被车辕条一点一点的串上,戳碎,再串上,再戳碎,黄中带红的蛋黄慢慢融进西天,霞彩满天,鲜艳得很……
大车慢慢消融在落日光影之中,隐没于山后的夕阳。
西北多大车,譬如安多行省的大车,车轮很大,甚至高于骡马,常常十数辆车前后相连,排成一行,颇具气势;郑佛儿当年西迁路上,途经瓦剌宣慰司治下草原。又见过西蒙古瓦剌人的勒勒车,一长列勒勒车,缓缓向远方的原野驶去,也颇有看头;不过郑佛儿他最中意的还是河西大车。
河西大车,与安多大车、蒙古勒勒车又有些儿不同。几段弯曲好的榆木连接在一起,便是车轮;而车瓦、辐条、轮心、车轴以及车辕、车架,也全用木料做成。车轴与车轮相接处,往往会在那儿膏上些黑乎乎的油膏,减少磨损。一些河西大车的车架子下面,就一直吊着个油瓶,黑乎乎的,晃荡着,有人开玩笑说那是大车的阳物。
河西大车由辕条、车身、车尾几部分组成,车轮很大,甚至高过人身。要是拉一些零散东西,另装上车厢板。若是去拉麦草,车上又会架上一副高高的木栅栏。在河西地面,大到婚丧嫁娶,小到拉粪运土,几乎都与大车有关。哪家儿要是娶媳妇,也是呜里呜咧地吹着唢呐,拉车的牲口就带着一路的铜铃丁当响,小跑着把新人娶到了夫家。
作为郑官屯的屯长,郑佛儿他其实也不是籍贯河西府县的世居百姓。只是当年在西北的‘官办屯垦学校’里,跟掌鞭师傅学着赶大车,他从一开始接触的就是河西大车,早已经习惯了。所以才会觉得河西大车最合用。郑佛儿他其实是从湖广迁移入川,再从四川迁移到西域的移民,要是再往上追溯家谱的话,他的祖籍则是山西。
郑佛儿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年从湖广西迁,在重庆府听那些西北的唱曲说书人讲道,上成都有水陆两道,走陆路便是五驿(来凤驿、双凤驿、南津驿、龙泉驿、白市驿)、四镇(安富镇、银山镇、椑木镇,石桥镇)、三街子(新街子、草街子、花街子)、七十二塘(以十五里为一塘),全程一千零八十里。
郑佛儿自己上成都的时候,过了两关(浮图关、老关),一岗(走马岗),一坳(丁家坳),四驿,三街子,五镇,九铺(石桥铺、邮亭铺、石盘铺、赤水铺、南山铺、山泉铺、大面铺、沙河铺),全程一千多里,整整走了一十五天,才到的成都,与说书人讲的路程略有些不同。
郑佛儿当年乃是被同乡蛊惑,当然他也觉得湖广迟早还得与白衣军打大仗。总归是不得安生的地方,俗话不是常说‘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嘛,便也想着移民到四川可以安居乐业,却浑然不觉同乡的蛊惑之语,其中颇有些不尽不实。
他的同乡,还把徽商私下刊刻的什么《水陆路程》、《宝货辨疑》、《商贾便览》、《士商类要》等等,举凡算帐、交税、用银、用秤、出行路程、各地气候、通信、求神保佑发财等等知识和经验都包括在内的册子,送了几本与他,又让他到四川成都投靠某个同乡的谁谁谁,寻觅个工钱高的活计干干。当时的郑佛儿因为家里父母一向信佛,他从小就跟庙里的和尚师父很是学通了一些佛经上的字,一般的文墨书算都还能凑合着,被同乡言语蛊惑的他脑袋一热,就仗着自个年青力壮,拿着同乡送的几本册子便踏上了入川之路。他原本是打算在四川寻觅一个好过活的地方安顿下来,就把父母兄弟姐妹等一干亲族都接到四川去安享太平。
只不过,等郑佛儿一路辛苦,到了成都一打听便傻了眼。因为入川的移民太多,四川执政府已经没有多余的无主田地授予后来的移民。新来的入川移民,要么便是还做佃户租地耕种,又或者舍命舍力去那等至今人迹不到的榛莽山林开上十亩二十亩荒地过日子;要么就是去商社作坊工场做工人活计,或者自家凑钱做点小本生意;再要么就是去应募投军,或者投考职官;再不就是往西域,往云南贵州,往缅地等更遥远更边远的地方迁移屯垦。
郑佛儿那年正彷徨无计进退两难的时候,恰逢西北幕府因为意欲用兵西域开疆拓土,酝酿颁布《新拓疆土授田令》,正在加紧筹备若干‘官办屯垦学校’。到处都在公开招收后备、候补的 ‘屯长’、‘保正’、‘里长’、‘甲首’,以及民壮乡兵的后备候补‘队正’、‘什长’、‘伍长’。(参见 第五十八卷